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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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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

游湖宴的最後,沈長樂也醉了,人散盡後,她拉著她說了好一會體己話,談著談著就不由得說到她與李懷硯。

李懷硯不久前向老皇帝求旨賜婚,被沈聘開以長樂年紀小為由暫拒。沈長樂說,她也不是著急出嫁,只是見著自家父皇對待李懷硯的態度,不由得有些憂慮,反觀李家那邊,似乎也不甚讚同李懷硯與她的親事,他求婚一事,先前未曾與李惇商議,乃是瞞上之舉。

姜惜弱安靜地聽著,她心中明白,卻無法開口言明。李懷硯是李惇的嫡長子,被給予厚望,他才能出眾,日後必定大有一番作為,若叫他做駙馬,李惇定是萬萬不肯的。而沈聘開這邊用意也很明顯,他遲早要收拾李家,所以又怎會將他的寶貝女兒嫁給李懷硯呢?

沈長樂醉在她懷裏,姜惜弱低聲問了她一句:“長樂,你可曾想過要是不能與李懷硯結為連理,你怎麽辦?”

“本公主這輩子非他不嫁,他李懷硯這輩子也非我不娶。”沈長樂把玩著她的頭發,伸長脖子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,“惜弱,這話我只對你一人說,倘若有一天,誰都不準我們在一起,我寧願舍了這公主的身份,同他浪跡天涯,四海為家。”

姜惜弱怔住,緩了好半響才道:“李懷硯真的願意舍棄榮華富貴大好前程和你私奔嗎?長樂,你可得想清楚。”

“他?你有什麽不放心的,業卿的為人我最是知曉,他不會騙我。”沈長樂笑說,她從來都不懷疑李懷硯待她的心,因為他們心始終靠在一起,永不分離。

真好啊,姜惜弱心中感慨,沈長樂再不濟也有一條私奔的路可走,如果她的計劃能順利進行,屆時,她希望在風雨到來之前,他們就能遠走高飛。

說的這裏,沈長樂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,“父皇真是,我也為他擔了不少心。他近來招了好些道士入宮,癡迷那虛無縹緲的玄術仙丹,我就怕他受那些妖道蠱惑。”

“玄術仙丹?”

沈長樂向她解釋說,幾月前,沈聘開做了一個夢,夢見自己猝然身殞,噩夢接連不斷地做了好幾宿,夢中有個仙人告訴他,說他此生命數將盡,活不過四十二歲。

時歲天佑十六年,沈聘開三十九,距離夢中神仙為他指明的終數只剩下三載,他叫太醫連番過來請脈為他檢查身體,盡管太醫們都說陛下身子暫無大礙,盡管皇帝身邊的臣子都恭維地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,但沈聘開夢中的讖語還是給了他揮之不去的陰影。

姜惜弱算了算,前世沈聘開莫約四十六歲才死,天佑十九年,也就是他四十二歲時才開始癡迷長生仙術,似乎也是做了個夢,夢見自己命不久矣,今生倒是提前了,正好合乎她的心意,省去她的一番功夫。

既如此,她得趕快找到前世由殷邵引薦給沈聘開的那個江湖術士才行,前世是他最受沈聘開的信任,如果這人能為她所用,將會是是她的一大助力。

這個江湖術士並無什麽真才實學,也不是他口中的所謂隱世道人的關門弟子,姜惜弱無比的清楚,他只是一個嘴巧的騙子,因為抓住了沈聘開怕死想長生的念頭,才在他身邊混得風生水起。

也是他告訴沈聘開,她是天上的神女不可褻瀆,所以老皇帝才絕了想要她的念頭。

找人一事,想必玄機樓最為在行。

棋局已成,她該布子了。

她托人為殷邵鍛了一把刀,他的鞭傷已經好了大半,這日姜惜弱沒去國子監,而是來了下人院。

殷邵見是她,肉眼可見的開心,遠遠地迎上來,手中還捧著她那日命人給他送去的兩卷書。

“小姐。”殷邵定睛看著她,不一會就註意到了她身後,小廝手上托著的那把刀。

“這是給我的?”他半是疑半是喜道。

姜惜弱點頭,嫣然而笑:“就是不知你使著能不能趁手,不妨先上手試試,如果有不合適的地方,我再叫人去改便是。”

殷邵欣喜到失語,他接過刀在一旁的空地上舞起來,身姿勁如松,身法快如電,行雲流水,可見是塊陷在泥沼中的金子。

殷邵壓不住自己的振奮,收了刀,心在狂跳,“小姐,是把好刀。”

“你喜歡就好,從前讓你做馬夫,真是大材小用。”姜惜弱道,“你既然成了這刀的主人,便為它取個名字吧。”

殷邵沈吟片刻,最終決定將這刀的名字交與她取,姜惜弱不好推辭,脫口而出道:“不如就叫做步雲。”

“步雲?”

姜惜弱點頭微笑,溫柔又不失韌勁地對他說:“正是取自平步青雲之意。”

她揮退下人,走到殷邵身側,低語:“我有一件事,需要你替我去辦辦。”

*

她從玄機樓回來,晚上就做起了夢,那日在畫舫上,謝聞羨勾起了她對往事的回憶,於是過往的記憶如同一副長長的畫卷,在她的腦子裏慢慢鋪開。

前世,姜伯景被貶後,她就沒有再去國子監上學,姜春瀾那段時間身子不好,無法照例去寺廟上香,故而由她代之前往寺中,只是大路卻走不了,因山體崩塌,泥石將路堵住,她只好繞了遠路去。

沒想到就是選了一條從未走過的路,她就被劫匪綁去,關了三日,要拿她的命向姜伯景換黃金三千兩。

她身子不好,被人綁去後就害了病,風寒燒身,成日裏昏睡不醒。只有幾次清醒過來,聽見這些匪徒議論,說他們最低也要拿到黃金一千兩才肯罷休,假使她家中人拿不出這麽多錢,就將她綁去賣了,以她的容色,不愁沒有人願意為她豪擲千金。

她燒得厲害,不知今夕何夕,對於這段人質囚徒之旅,她的記憶最終定格在一個恍恍惚惚的背影上,只覺萬分熟悉,接著便沒了下文。

她是在李懷玉懷中醒來的,他救了她,並且帶人將那窩山匪一鍋端了。

從此以後,她就認定了他,在老皇帝幾番對她露出覬覦之心後,她選擇同李懷玉議親。

不久後,李懷玉馬驚出了車禍,在他馬車即將墜落懸崖時,謝聞羨出手相助,拉了他一把,叫他不至於喪命。

李懷玉想去道謝,但屢次都被謝聞拒之門外,那時的姜惜弱想著,自己好歹同謝聞羨有過一年半的同窗之誼,她又是李懷玉未過門的妻子,由她前去道謝,也是妥當的。

當年,她還不知謝聞羨的偏執個性,也不知他身上藏有一身的瘋骨,只當他們在國子監內的年少往事早已如雲煙散去,年歲漸長,都該成熟些才是。再者她與李懷玉將要成親的消息在上京城內人盡皆知,於是她與李懷玉商量過後,提著謝禮往淮安侯府中去了。

彼時,謝聞羨的腿已經受傷,為了救人他的腿傷加重,只能杵著根拐杖行走。他出於好心救人,反而害了己,不想見李懷玉也在情理之中。

姜惜弱還記得少年見到她時的眼神,聽見她來了,他腋下架著拐吃力地走到庭中,似乎是想確認這究竟是真的,還是下人們的一個玩笑。

他那麽熱切的趕過來,卻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眼神驟然黯淡。

姜惜弱自從離開國子監後就一直沒再見過謝聞羨,她覺得他瘦了,人也變了好多,身上頹喪喪的,失了往日的意氣風流。

見她的目光放在自己腿上,少年面色緊繃,慌亂似地逃開,她追上謝聞羨的腳步,叫住他:“謝二公子。”

“你來做什麽?”他對她的態度有些冷淡。

他的步伐並未停下,一路走到自己的屋子前面,因為腿傷,他走的慢,時而她的步伐都能超過他,謝聞羨的脊背彎了,一直回避著她的視線。

“多謝你那日仗義相助,救了懷玉哥哥,我是替他來向你道謝的。”她見著少年這幅模樣忍不住有些心疼,昔日狂傲霸道的少年不該是如今這幅糜廢的樣子,她只當是謝聞羨為自己的腿傷憂心,便承諾道:“謝二公子你放心,我與懷玉哥哥不會坐視不管的,他已經派人去尋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來,相信要不了多久,你的腿傷就能痊愈。”

“我救李懷玉,又和你有什麽關系,用得著你來向我道謝?”少年言辭尖銳,話了像含了針。

姜惜弱只當他還不知曉,很是包容地對他解釋道:“是這樣的,我同懷玉哥哥已經定親了,我是他即將過門的妻子,你不願意見他,那由我來向你道謝也是一樣的。”

“況且,就算我同他沒有婚約,他是我的朋友,你救了他,我也會替他來向你道謝的。”

落音,她也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話刺激了他,被少年驀地扭頭回望的兇惡目光嚇了一跳。

可她萬萬沒想到,只這是個開始——叫她認識的謝聞羨是個瘋子的開始。

“朋友?姜惜弱我問你,假如事件調換,是我被李懷玉所救,你會為了我去謝他嗎?”少年拄拐沖動逼近,見她猶豫,嗤笑道:“早知你眼裏沒有我,我何必自取其辱。”

他說這話,真叫她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。

“我問你,你病好之後為什麽不來找我?”

她被救回去之後,病還在身上,陸陸續續鬧了十多天才好,姜惜弱只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,無緣無故,她為什麽要來找他?

“確無緣由。”她低低地道了一句。

“確無緣由?”謝聞羨將這四個字咬牙切齒地重覆了一遍,姜惜弱都能聽見他將指骨捏響的聲音,她害怕地後退了半步,少年這幅樣子,只讓她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。

“所以你是一點也不關心我,也不在乎我是吧?”少年愈發逼近她,語氣很沖。

她嚇得連連後退,後面幾個她帶來的丫鬟小廝見著是這個一個狀況,忙上前勸阻,“謝二公子,我家小姐確實無辜,您莫要拿她撒氣。”

他們都以為,謝聞羨這是斷腿之後,郁氣藏於心胸,見著了姜惜弱,就打算拿她撒氣發作,就連姜惜弱本人也是這麽想的。

兩名小廝上前擋住謝聞羨的腳步,就被他左右各一拳揍倒在地上,腋下的拐杖掉落在地,他也不管,勢焰熏天地朝她走來,捏住她的腕子將她抵在了門上。

動靜之大,使得青杏嚇得尖叫出聲。

任誰看了都會以為謝聞羨要對她家小姐做點什麽,她想去救人,可又被謝聞羨充滿戾氣的眼神唬得腿腳發軟,她沒辦法靠進他們二人,就只能跑去搬救兵。

少年的氣息環繞在她身上,姜惜弱心怦怦直跳,純粹是出於對他的恐懼。她再不敢說話,也不敢亂動,好在謝聞羨只是靠著她的身子緩了緩,並沒有下一步更加逾越的舉動。

“為什麽要嫁給他?”她聽出謝聞羨藏在這幾個字眼裏的滔天怒氣,少年的氣息噴在她的頸側,他捏著她的腰身,力氣之大,恨不能將她的骨頭也揉碎。

她被人困在臂彎裏,動彈不得,只好怒力縮起身子。

“為什麽要嫁給他?”他又問,恨意更重。

“因為我喜歡他。”姜惜弱強忍淚水道。

“……為什麽喜歡他?”這一回,他冷靜許多,只是兩人靠得太近,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繃緊的肌肉,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又會發瘋打人,姜惜弱喘著氣嚇哭了,無語凝噎。

她的淚眼磨滅了謝聞羨絕大部分的兇意,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,不覺軟下聲,連身上的力道也松弛了,“告訴我,我就放了你。”

“因為他救了我,我傾心於他。”

姜惜弱逼著自己冷靜,她的話不假,她從小便是嬌養在閨閣裏的大小姐,哪裏受過這樣的欺負,被山匪綁去的那幾天,她每日都提心吊膽的,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,甚至,連輕生的念頭都有了。所以當她從李懷玉的懷中醒來時,那種感覺就像一下子從懸空的崖邊落到了地上,她在他懷裏放聲大哭,那種能讓人定心的安全感是前所未有的,如果沒有親身經歷的人,大抵不會明白她的感受。

“是他救了你?那我算什麽?”少年質問道。

姜惜弱疑惑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分明是我,憐憐,是我。”少年紅了眼眶,姜惜弱此時無心在乎為什麽謝聞羨會知曉她的小名,她陷入莫大的困惑之中,腦子轉不過來彎。

怎麽會是他呢?分明是李懷玉,她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李懷玉。

“我給了你我的玉佩,你沒有看見麽?”他期待地看著她,姜惜弱對上他的眼,心煩意亂的,自她醒來後,她身上確實沒有見過什麽玉佩。

她垂下眼眸,搖搖頭。

“如果我找到證據,證明救你的人是我,那你不要嫁給他,好不好?”

他近乎哀求,無論出於哪種考量,她都只能點頭。

“你先放開我。”姜惜弱推開他,少年像一座山壓在她的面前,她以蚍蜉之力實難撼動。

他對她說:“我的腿會好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我的脾氣也會改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那你能不能喜歡我?”

“……”

姜惜弱沈默無言,少年得不到回答,將自己的額頭靠在她的肩頭,右手撫著她的鬢角,這是一個全然放松尋求安寧的姿勢,可是她的內心正處在莫大的煎熬裏,她很想快些遠離這個隨時可能發瘋的少年,逃離這裏,回歸於她平靜中去。

不可否認的是,他的話確實在她心裏掀起了波瀾,所以後來她去向淮安候夫人求證,問到了她被綁的那幾日謝聞羨身在何處。

淮安候夫人回答她說:“他還能在哪?自然是在賭坊酒肆,青樓楚館。”

她又問謝聞羨的腿是怎麽斷的。

淮安候夫人不屑道:“他成日裏欺負別人,如今遭到了報應,反被別人欺負了回來,有什麽可稀奇的?我告訴你,他這腿就是被賭坊那些人打斷的,你不要聽信他的花言巧語,謝二這人不是好人,地痞流氓一個,他口中可沒有半句真話。想必是他斷了腿心裏不平衡,才會賴上你,破壞你的婚事。即使我作為謝二的嫡母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,離他遠點,這對你來說不是壞事。”

聽完,姜惜弱只覺得外界的傳言果然當真,淮安候夫人確實不像是謝聞羨的生母,哪有母親會這樣貶低嘲弄自己的親生孩子。

本想將這事就此擱下,可謝聞羨的話總是在她腦海中回蕩,實在無奈,她又去尋了李懷玉求證。

“懷玉哥哥,當然真的是你將我從山匪手裏救出的麽?”

李懷玉的反應好像聽見她在講笑話似的,說道:“憐憐怎麽疑心起這個?”

“哦,沒什麽,我就隨便問問。”她眼神閃躲,那日在淮安候府裏發生的事情,她沒有對李懷玉提起過,也不許下面的任何人提起。

“難不成這還能作假?”李懷玉曲指勾著她的鼻子,替她回憶道:“忘記了是誰當日在我懷裏哭得那麽慘了?”

“沒、沒忘。”說起自己的糗事姜惜弱臉紅不已,她又問他:“那我身上可還有什麽玉佩之類的?”

當日她被捉住後,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,連她手上關乎性命的琉璃珠串也被人搶去,是李懷玉替她尋了回來。

“你還丟了一塊玉?我確實不曾看見你身上還有別的物件,不然我找來為你洗漱的婆子問問?”

人找來了,說是沒看見她身上有什麽玉佩。

“可是落在山寨中了,不然去尋一尋?”她提議說,“可還有幸存的人,要不我找來問問?”

“小姐忘了?你那日又是傷又是病的,姑爺心都疼死了,一氣之下把那些人都處死了。”青杏提醒她說。

是了,李懷玉為她報仇,沒有留一個活口。那日她在李懷玉懷中醒來片刻,哭暈了過去,後面連著病了十多天,又是昏迷不醒的,能記得的事並不多,再者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美好快樂的事情,她著實也不想再去回憶。

也許,謝聞羨就是在騙她呢,並沒有什麽玉佩,他也沒有去救過他,她怎麽能為了他的一句話就懷疑起她未來的夫君來。

這件事,最後不了了之。

謝聞羨囚她之時,當年的舊事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。

姜惜弱夜半驚醒,虛汗連連,她的心又在疼。

一夜沒睡好,在國子監的大半日她好似蔫掉的花,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。若不是心實在疼得緊,她原是打算在家裏又休息一天的。

謝聞羨給她送的小零嘴她也沒心思吃,藥匆匆喝了兩口就再也咽不下了,伏在桌子上小憩。

“惜弱,惜弱?”

有人喚她,姜惜弱疲倦地睜開眼,謝聞羨的臉近在咫尺,他探著她的額溫,掛心道:“是又病了?”

她搖搖頭,手伸進桌子裏,將他給的東西拿了出來,軟軟道:“我今日吃不下,你拿走。”

“生病了,就要好好養著,我送你回家。”謝聞羨作勢要抱她走。

她推開他的手,“不要。”

“為什麽不要?”

“回去之後心會痛。”

不僅會心痛,還會做夢,她不要回去,不要體驗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。可能真的是她前世欠了謝聞羨太多,所以這輩子才會叫她以心痛來抵債。

“謝二。”姜惜弱綿柔柔地喚了他一聲。

“怎麽?”

“你今天可不可以坐在我後面,就坐一天,等明日再回去,好不好?”只有靠近他,她的心才不會那樣痛。

“好,我守著你。”

怕她受冷,青杏在她身上蓋了一條薄薄地毯子,這會正往下滑,謝聞羨替她捋好,姜惜弱虛弱地閉上眼睛,墜入夢鄉。

“天哪,謝二哥什麽時候這麽柔情似水過。”劉栩再一次刷新了對謝聞羨的認知,他這正感慨呢,就被謝聞羨招手給叫去了。

“告訴他們,今天不許再堂內鬧。”

“好咧,絕對安安靜靜的,讓小姜姑娘睡個好覺。”

他這發了話,連今日來講學的助教們聲音都放得輕柔,反正循禮堂內也沒幾個認真聽的,為這惹這個刺頭,劃不來。

謝聞羨看著姜惜弱昏睡的背影直發愁,叫來劉栩岳維徐譚他們幾個,皺眉道:“現在去給我把醫過惜弱的大夫和神婆都找來,下學後老地方等著我。”

“知道。”眾人應聲。

她的病著實奇怪,他擔心是有人在其中裝神弄鬼。

姜惜弱鼻尖滲出汗珠,一夢接著一夢,當年那些舊事是不會放過她的了。

這回她夢到的,卻不是自己經歷的,而是李懷玉遇險,被謝聞羨所救那次。

她在夢裏,見到了這件事情的真相。

原來,驚馬車禍不是意外,而是人為,是謝聞羨故意的,他在暗處冷眼旁觀,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到了最後,他良心發現,去拉了他一把。

她知道謝聞羨有瘋病,所以這時,是他得知她要嫁給李懷玉才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舉動嗎?

虧得她天真,那時還以為他真的是恰好路過,仗義相救……她去淮安候府替李懷玉向他道謝,那時的謝聞羨想必對她是滿心嘲諷。

……這人性子著實卑劣。

她一醒,謝聞羨巴巴地就湊上來了,問她安好。

這些記憶化作夢境又勾起了她骨子裏對謝聞羨的負面印象,她不想理他,何止是不想理他,簡直是想離他遠遠地才好。

待她鎮定下來,瞧著彎腰撐在她桌邊的少年,這心一下子又軟了,她如果想活,那必是離不了他的。

這輩子的謝二,或許她可以拉他一把。

“想什麽呢,這麽出神,我叫了你幾遍,你都不理我。” 謝聞羨說。

姜惜弱望著他,道:“謝二,你可不可以答應我,以後無論什麽時候,發生什麽不好的事,你都把脾性都往裏收一收,好不好?”

“怎麽突然說起這個?”謝聞羨奇怪。

“我剛剛夢見你了。”她說。

“肯定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
“嗯。”她乖乖地點頭,“所以我有點害怕。”

謝聞羨離她又湊近了一些,在她身側蹲下,由俯視變為仰視,話更柔,“你在擔心我?”

“嗯。”

謝聞羨嘖了一聲,心裏甜滋滋的,那股欠勁忽地就壓不住了,沖上來,“擔心得都快哭了啊,就這麽在乎我?只是一個夢而已。”

她明明在和他說嚴肅的事,他卻這樣不上心,還同她鬧笑,明明剛才還那麽正經,轉眼就能忘懷,實在可惡。

這回她徹徹底底地生氣了,轉過身子別開頭,氣說:“我不理你了。”

“別,我答應你就是,往後會收著脾氣的。”他承諾道。

*

謝聞羨支著臉,坐在椅上,他對面站著一排治過姜惜弱的庸醫,所謂庸醫,自然是這些人沒能夠將姜惜弱的病治好。

“她到底得了什麽病?”

“這……”幾名大夫你一言我一語,沒有一個人能把她的病癥說清楚。

謝聞羨聽了半天,總結了一下就是:天生體弱,怪癥病骨,難治無解,等死。

眾人眼看這位小爺的臉色越來越差,紛紛告饒道:“也並非是我等胡說,就是太醫院裏最德高望重的那幾位,這病他們也束手無策。我們沒用,還是找那神婆還有些效,爺,您不妨去找她說道說道去?”

送走這尊大神,幾位大夫紛紛擡手擦去自己額上的冷汗,無他,只因他們說姜小姐這病無藥可解,只能聽天由命時,這位小爺的臉色沈得嚇人,在他們眼裏,他簡直是像剛從地獄裏爬出的閻羅惡鬼,要抓了他們去,給那位姜小姐續壽補命。

幸好有驚無險,那小爺終究是什麽也沒說,放了他們離去。

謝聞羨去見神婆,即使是威逼利誘,甚至是恐嚇,說要取她的命,神婆也無動於衷,始終只有一句話:她只是按占蔔卦象行事。

他又問,姜惜弱的心痛之癥因何而起,神婆本來還神神叨叨的不想說,最後實在是迫於謝聞羨的淫威,向他洩露了一點天機。

她說:“姜小姐身上有怨氣,是魂裏帶的幽怨,怨氣就會進入她的心脈,她自然會心痛。”

“怨氣從哪來?”

“自然是從怨鬼身上來,她魂裏沖撞一位天煞孤星,這股怨氣就是從他身上來的。”

岳維最怕這些了,聽得脊背發涼,躲著謝聞羨身後,雞皮疙瘩起了一身。

“你叫她往國子監中來,又有何說法?”

“這……”神婆表示一切都是命中註定,她不能說,否則會遭到反噬,瞎眼傷耳。

謝聞羨最後也沒找神婆麻煩,他答應姜惜弱的話會做數,收斂自己的脾氣。

“謝二哥,這神婆說的你都信啊?”劉栩問。

謝聞羨嗤道:“信個屁。”

劉栩想,也是,什麽鬼啊神啊,天煞孤星的,虛無縹緲的東西,也就忽悠忽悠庸人俗人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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